《不知以神,法章萬安。》
關於「利」,中國人有一套獨到的見解。古代商賈的經營理念是「利他」,只要做的事情,對大家都有利,你的利就跑不掉。眾人得利,自己必然托福;你不利人,休想利己──這些都是亙古不移的道理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《孫子兵法》裡的利害思考,談的就是「計利當計天下利」,用現代的話講,就是「把餅做大」。這不是道德,而是智慧。當天下人都因為你的規劃而得利時,你豈能沒有利益?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《易經》乾卦說:「利者,義之和也。」「利」是合宜的分配。真正的「利」,是與利有關的「人、事、時、地、物」,都能各得其宜,所以不會產生爭端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在《莊子‧胠篋篇》裡,提出「聖盜同源」的創見。不管黑道或白道,想要做到老大,所需要的條件都一樣。莊子一共提出了五項條件,其中最重要的是「分均,仁也。」能夠正確分配利益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所謂「仁」,本義就是「兩個人」,也就是人際關係。所有人的利益,都能分配得很相宜,就是領導人的「仁」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世間所有的紛爭,背後都指向「利」。只要把利益擺平了,彼此就沒有衝突,無論黑道或白道,你都能做老大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《易經》乾卦說:「各正性命,保合太和,乃利貞。」讓每一爻適才適所,並且都能各展所長,這是由誰來掌控的?把一個人,擺在合適的位置上,這是由誰來決定的?答案是:第五爻,君位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漢高祖劉邦曾說:運籌帷幄之中,決勝千里之外,我比不上張良。但是他做對了一件事,就是把張良擺在正確的位置上,讓張良能夠適才適所,充分發揮才情,然後受益的人是誰?劉邦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劉邦又說:連百萬之軍,戰必勝,攻必取,我比不上韓信。所以他讓韓信成為大將,統百萬軍隊。試想:如果把張良和韓信對調,派張良去打仗,讓韓信出謀劃策,行不行?那就不一定合適了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明朝修建了兩座很漂亮的宮殿,清朝入主之後,就把這兩個殿改了名字,一個叫「保合殿」,一個叫「太和殿」,成為帝王問政的朝堂。事實上,「保合」、「太和」的思想,正是中國最崇高的政治目標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一個異族的皇帝,竟然會如此看重《易經》文化,為什麼?因為不能做到「保合」、「太和」,你的領導基礎就不可能穩固。如何讓「不合」的人「相和」,那是一個很高明的智慧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中華文化是大同思想,「大同」不是「一同」,想要全部都長一個樣,那是不可能的!「大同」是「異中求同、同中存異」,這就是「保合太和」的精髓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我們知道萬物不齊,天生就有個別差異,絕對不可能要求大家完全一致。《莊子‧齊物論》告訴我們:要懂得萬物不齊,你才能夠齊物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「乃利貞」,「利」誰的「貞」?真正的受益者是何人?答案是第五爻,領導者。但莊子就是不喜歡。當時楚王聽說莊子智慧很高,聲名遠播,於是就派使者前去,想請莊子出來做官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莊子對使者說:你們見過烏龜嗎?對一隻烏龜來講,是喜歡被人把肉都挖光了,用紅布包起來,放在堂上供著做「神龜」?還是喜歡拖著尾巴,在泥地裡自由自在爬行做「泥龜」?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使者回答:當然是喜歡做「泥龜」,不要做「神龜」。但是,你到了第五爻,就是「神龜」了,得把自己的想法都掏空。因為老子告訴你:「聖人無常心」。
身一位領導者,為政之道,就是要「以百姓心為心」,沒有自己的想法,才能真正做到「保合太和」,才符合你的身分地位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在《尚書》裡講到「五行」,也就是「金、木、水、火、土」這五類物質的運動:木性條達,火性炎上,土性稼檣,金性從革,水性潤下,這是五行的特質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金性從革,「革」是改變。《易經》裡有個革卦,裡面這句話,國父最喜歡,那就是:「湯武革命,順乎天而應乎人。」所謂「革命」,就是「變革天命」。「命」指「天命」,而不是「要人家的命」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你看那個頑礦,經過烈火一煉,可以變成液體,製作出十分精巧的飾品。所以命格屬金的人,他的改變性大。「金」主「義」,只要覺得合乎義理的,就可以徹底加以改變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「五行」既然有「行」,就是用來運作的。只要了解「五行」的運作規則,讓它們能夠互相搭配,共同成事,就可以做到「保合太和,乃利貞」的境界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乾卦有六個陽爻,是純陽、純剛的卦,所以堅守正道,專一不撓。一如孟子所講的「大丈夫」──富貴不能淫,貧賤不能移,威武不能屈,這就是「剛」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我們講「剛」,最經典的例子,就是三國時候的諸葛亮。他分析天下大勢,為劉備規劃了《隆中對》,制訂出「聯吳抗曹」的原則。在赤壁之戰中,並沒有把曹軍趕盡殺絕,為什麼?因為他要「聯吳抗曹」,所以就不能沒有曹操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因為有了「抗曹」的理由,劉備才能名正言順,跟東吳借荊州。有了荊州做為根據地,然後才有條件成立蜀漢,形成後來三國鼎立的局面。蜀漢存在的期間,一直持續「聯吳抗曹」的努力,這樣的精神就是「剛」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雖然計畫趕不上變化,但是不能沒有計畫。計畫在落實的過程中,一定要與外在環境相應,那就叫做「剛」。所以沒有原則,是不可能「剛」的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老子說「怨生於恩」,於本有恩於他,最後惹來的卻是怨,錯在誰?錯在施恩的不妥當。身為領導人,對人施恩,好得不妥當,不是他該得的,你卻給了他,如此一來,人就會有了非分之想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人心的轉換是微妙的,剛開始多給,他會覺得你這個人蠻好的。多給了兩次,第三次沒有再多給,他就會開始怨,開始覺得你不公平了。那都是人心的隱晦,很難猜測的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身為一個領導人容易嗎?「十目所視,十手所指,其嚴乎。」領導人的言論行動,總是在群眾的監督之下,不允許做壞事,也無法有所隱瞞。所以,每一件事情的決策,都是分寸的拿捏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《中山狼》是則寓言故事──有個貴族出門打獵,射中了一隻狼。受傷的狼拚命逃,半路上,遇到一位叫做東郭先生的讀書人。狼向他求援:「救命啊,有人在追我,你能不能幫幫我?」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心軟的東郭先生,把書袋清空,讓狼躲進去。貴族四處找不到狼蹤,就向東郭先生詢問,東郭先生推說自己不曾見到。貴族說:「你可不能騙我。」東郭先生說:「狼是最無情無義的動物,我怎麼會騙你。」貴族一聽,轉身走了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貴族一走,東郭先生就把狼放出來。想不到,狼居然對他說:「你真是個好人,好人就要做到底。我現在肚子餓,讓我吃了你吧!」東郭先生心想,怎麼會遇到這種事,真是無奈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於是他對狼說:「根據民俗,凡有疑問,都要先問過三老。如果三老都說我該死,那麼我就讓你吃吧!」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首先,他們碰到一棵老樹,老樹了解過程後,就說:「我的主人,自從種了我,每年春天,我都為他結出很多果子。靠著我,他的家產愈來愈豐厚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現在我老了,不能再結出果子了,主人決定要把我砍了當柴燒。所以說,人是最忘恩負義的東西,人可以吃。」那狼一聽,張大嘴,就要吃掉東郭先生。東郭先生嚇死了:「說好要問三個的。」於是他拉著狼,繼續前行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接著,他們遇到一頭老牛,老牛了解過程後,就說:「我年輕時,天天替我的主人耕田拉車。靠著我,讓他可以五穀豐收,每天含飴弄孫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現在我老了,不中用了,我主人這兩天居然跟太太商量,要把我殺了拿去賣。依我看,人是最忘恩負義的東西,人可以吃。」那狼一聽,張開了血盆大口,東郭先生嚇死了,拉著狼再去問第三老。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走著走著,他們碰到一位老人,把來龍去脈向他說了一遍。老人問:「你說什麼,我聽不懂,再說一遍。」狼只好再說一遍。老人瞪著狼:「你胡說八道,那個袋子這麼小,怎麼可能裝進一隻狼。」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狼著急的說:「真的可以!我剛剛就是躲在那個袋子裡,不信我示範給你看。」於是狼就跳進了袋子裡,說時遲那時快,老人立刻把袋子綁緊,要拿匕首刺狼。一旁的東郭先生,仍然猶豫的問:「這樣做好嗎?」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很多時候,我們在仁心之餘,也要知道權衡輕重。即使善良,也要懂得拿捏分寸,才不至落得好心做壞事的下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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